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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按摩 (第3/4页)

笑起来,一般都是我上她的套,这回她没留神上了我的套,"你学的够快的呀。"

    我下楼拿了根长棍,去拨天花板上的气窗盖子,风把它掀到一边去了。

    "上边你上去过吗?"

    "尽是蜘蛛网,还有老鼠屎。斯蒂文在这的时候,把主梁锯断了。你看屋顶还有点下陷呢。"

    "你今天能不干活吗?"

    "无所谓。你这和弄什么油呢?"

    "给你准备的。"

    "干吗?"我有点莫名其妙。

    "让你好看点啊。"

    "我好看了你怎么办啊。"

    你今天嘴是怎么了,没点正格的。今天早上一醒,我就想了个主意。气功美容。"

    "你要靠气功挣钱,得先练离地一尺。"

    "光气功不行,太悬,你看老头悬了半天也挣不着钱,气功按摩又太累。挣钱就得打中要害,得挣有钱人的钱。有钱人缺什么?就缺好看。我知道一个招可以消除皱纹,在健康报的时候有个医生教过我。那医生都四十岁了,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。"

    "你好像还说过健康报有个傻子,每天打开水,一点也不见老。"

    英儿瞪着我。

    "不过你别担心,傻子一般都没钱。"

    英儿一块热毛巾放在我脸上,我慢慢呼吸着,眼前白茫茫,听英儿远远近近走动的声音,好像一切都有条有理,我听见她把水倒在盆里,又给我换了一块毛巾,温热的我好像在做一场梦,看见英儿在上边飘浮。

    "你多久没洗脸了?"

    "一般都用冷水撩一把。"

    英儿高高在上的看着我,眼睛里有一种温情,我有点怕她细看,在下边一动不动就有点不好意思。她又用一块新毛巾把我的脸擦净,然后开始涂油。

    我第一次觉得她的手不那么硬了,凉凉的长长的细细的,在我眼帘上划动,那么柔和,一阵阵轻轻地到来又离去。我闭着眼睛就感到树影在窗上摇动,好像那是幼时睡午觉的窗口,无穷无尽冬天的风和光影。

    "英儿。"我说。

    "干吗?"

    "你奶奶真记得我吗?"

    "记得,挺怪的。你们都走了两三年了,我有一天正写信。我奶奶就说,那两个好看的人到哪去了?我吃了一惊,可我知道她说的是你们。"

    "她怎么记得呢?"

    "她说你和气,其实也就因为你挺假装挺有礼貌的。你跟她说了什么?"

    "拉家常呗,你奶奶夸你。说你爱写字,有空就写字,小洁就不爱写字。说你照相好看。"

    "是,我奶奶一看人笑就觉得好看。看像片也是,说-小英子,好看。笑好看-"

    "那多寄点照片呗,把笑的都寄去。我给你在平台上照的那张戴草帽的。"

    "我奶肯定先看,我奶奶听她们说话。想看肯定不说。一个人在小屋里呆着。"

    "我看你奶奶挺和气的。"

    "她梗着哪,不说话。我爷爷和一个人走了,那个人本来还想认我奶奶,管她叫jiejie,可我奶奶就不说话,后来我爷爷和那个人去了台湾,我奶奶还留着他的照片呢。我看过,挺帅的,其实我奶奶一直在等着。"

    "他们是家里作主的吧?"

    "是我大太订的,就是我爷爷的妈。他们是旗人,规矩挺大的。我奶奶是北京乡下的,说我爷爷一开始就不喜欢她,后来很快就住出去了,另外找了一个。我奶奶告诉我,那个人穿旗袍。"

    "你太太不管?"

    "那会儿都是正常的,他们还想住回来呢,我奶奶就是不吭气。我太太在,她没辙。吃饭的时候都得站着,在边上站着。我太太还嫌她吃饭吃得不雅,她不管,就一碗一碗吃。其实她才倒楣呢,我太太一直管着她。我太太七十多,没牙还能咬蚕豆呢。赶上该她当婆婆了,时候又变了。我妈哪能听她的呀。我妈是大小姐出身,在南方的时候,家里住楼,有护兵。就是不知道怎么闹的,有一天我外公骑马回来,出了一身汗,一洗澡就死了。他也不知道是哪头的。我姥姥也是小姐,就会看《安娜卡列尼娜》,当时她就傻了,光在阳台上站着,后事都是别人办的。钱也可能让人闹走不少。后来她带着几个孩子来北京就已经败落了。我妈是老大,不能继续上学,就工作了,当会计。后来就看中了我爸。"

    "你爸那会儿干吗?"

    "我爷爷走了,家里就没钱了,我爸是独子就当了邮递员,十六岁开始送信,说那会儿城外还荒着呢,特冷,有的地方根本找不着,手冻得握不住车把,到天黑也回不来。可我爸特认真。所以我小的时候,记得晚上他们老是在单位加班。他们那会儿才神呢,他俩好,单位里根本就不知道。一直到结婚发糖,大家才吓了一跳。平时他们在北海约会,老是胆颤心惊的,看见有认识的人来,颠…就朝两边逃跑了。"

    "那会儿可能都那样。"我换了个姿势,把背后的枕头放好,英儿在我脸上涂完油又拿一块儿热毛巾把我的脸给盖住。

    这好像是一段挺长的时间,我听着风窸窸窣窣的声音,觉得毛巾在一点点变凉。英儿总是不远不近地走动着,不时在倒水,换一块毛巾。我不知道毛巾粘了油会怎么样,但这个时候,我什么都不想,脑子里只有一些若有似无的家常话,好像英儿带我去一个她常去的地方。她好像忘记了我是谁,那么平常他说话一点嘲笑和刻毒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终于她把我脸上的毛巾拿掉,把所有油都擦干净。笑着看我,好像很满意的样子。

    "你还挺像的。"

    "什么?"

    "那么回事。"

    "你也挺像的。"她把我头发撩起来,"你以后别戴帽子了。你的额挺好看的,其实你好起来不难看,额上就没有皱纹了。你是怕掉头发吗?"

    "我是怕挨枪毙,剃一个大光头。"

    "其实你头发还挺好的,那么黑。"

    "有三根白的。"

    "是哎。"英儿笑了又把嘴抿住,有点嘲弄的样子,"都想谁了这么费心思?"

    "想一个小姐。"

    "在哪儿?"

    "在美容店里。扎俩小辫,用皮筋扎的。"

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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