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夜_第四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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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四章 (第4/6页)

已经避到县里去了。还是雇的王麻子的船,千真万确!”

    李四悄悄地又接着说,十分热心关切的样子。

    现在曾沧海的脸色全然灰白了!他这才知道局势是意外地严重。在先他听得长工阿二说七里桥的乡下人传锣开会,还以为不过是赤手空拳的乡下人而已,此时才明白当真还有枪炮俱全的共军。他的恐惧就由被人夺了“头功”一转而为身家性命之危了。他急口问:

    “共匪有多少枪呢?”

    “听说有百来枝枪罢。”

    曾沧海心下一松,想到他的邀功计划虽然已成画饼,可是危险也没有,他就笑了一笑,看着李四的鬼鬼祟祟的面孔,很坦然很大方地说:

    “百来条枪么?怕什么!驻扎在这里的省防军就有一营!”

    “一营!哼!三个月没关饷!”

    “还有保卫团呢!”

    “十个里倒有十一个是鸦片烟老枪!——劝你把细点,躲开一下罢,不是玩的!本来前两天风声就紧,只有你整天躲在烟榻上抱阿金,这才不知道。——也许没事。可是总得小心见机。不瞒你说,我已经吩咐我的手下人都上了子弹,今晚上不许睡觉。”

    这么说着,李四就匆匆地走了。

    曾沧海站着沉吟了一会儿,决不定怎么办。想到一动总得花钱,他就打算姑且冒险留着;想到万一当真出了事,性命危险,便也想学学何营长的姨太太。后来转念到“报功”总已不成,上公安局也没意思,便决定先回家再定办法。

    家里却有人在那里等。曾沧海在苍茫的暮色中一见那人颔下有一撮小胡子,便知道是吴府总管费小胡子费晓生。

    “好了,沧翁回来了。无事不敢相扰,就为的三先生从上海来了信,要我调度十万银子,限三天内解去,只好来和沧翁相商。”

    费小胡子开门见山就提到了钱,曾沧海不禁呆了一下。费小胡子却又笑嘻嘻接着说:

    “我已经查过账了。沧翁这里是一万二,都是过期的庄款。本来我不敢向沧翁开口,可是三先生的信里,口气十分严厉,我又凑不齐,只好请沧翁帮帮我的忙了,感谢不尽。”

    曾沧海的脸色陡然放下来了。他本来就深恨这费小胡子。据他平日扬言,费小胡子替吴府当了几年总管,已经吃肥了。他又说费小胡子挑拨他们甥舅间的感情,所以他做老舅父的只能在外甥的钱庄上挂这么区区一万多银子的账。现在看见费小胡子竟掮着“三先生”的牌头来上门讨索,曾沧海觉得非惩他一下不可了,当下就冷冷地回答:

    “晓生兄,你真是忠心。我一定要告诉荪甫另眼看待你!——说来真叫人不相信,我的老姊丈一到上海就去世了!我这里来了急电,要我去主持丧事。——今晚上打算就动身。

    一切我和荪老三面谈,竟不必你费心了!”

    “是。老太爷故世的消息,我们那里也接了电报,却不知道原来是请沧翁去主持丧事。”

    费小胡子笑着说,不提到钱了;可是他那淡淡的微笑中却含着一些猜透了曾沧海心曲似的意义。他站起来正要告辞,突然被曾沧海阻止:

    “不忙。再坐坐罢,还有几句话呢!——嗳,荪老三要解十万银子去,想来是应急用;现在你调到了多少呢?你报个账给我听听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半数。五万块!”

    费小胡子复又坐下,仍旧笑嘻嘻地说,可是那语调中就有对于曾沧海的盘问很不痛快的气味。这费小胡子也是老狐狸,很知道吴荪甫早就不满意这位老舅父。不过到底是吴荪甫的嫡亲舅父,在礼貌上费小胡子是不敢怠慢的;现在看见曾沧海居然又进一步,颇有“太上主人”自居的神气,费小胡子就觉得这位老舅父未免太不识相了。

    然而曾沧海的“不识相”尚有更甚于此:

    “还只有五万!想来你没有解出去罢?拿来!今晚上我带了去!”

    费小胡子的眉毛一跳,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他摸着颔下的小胡子瞅着曾沧海的瘦脸儿。

    曾沧海却坚决地又接下去说:

    “马上去拿来交给我。一切有我负责任!——你知道么?七里桥到了共匪,今晚上要抢镇,这五万银子决不能放在镇上过夜的。荪老三的事就和我自己的事一样,我不能袖手旁观。”

    “哦——那个,今天一早就有这风声,我已经打电报给三先生请示办法。万一今晚上有什么风吹草动,这五万银子,我自有安排。这是我份内应尽的职务,怎么敢劳动沧翁呢!”

    “万一出了事,你担的下这个责任?”

    “担的下!沧翁的美意,心领谢谢!”

    费小胡子毅然回答,又站起身来想走。但他的眼珠一转,忽又坐下,转看着曾沧海那张又恨恨又沮丧的脸孔问道:

    “沧翁从哪里得的消息,知道今晚上一定要出事呢?”

    “何营长亲口告诉我的。他也是刚得了密报,而且——好像何营长也有点心慌。你知道王麻子的大船到县里是载的什么人?”

    “是何营长的姨太太到县里回拜县长夫人。——哦,原来如此!然而沧航恐怕还没知道就在今天两点钟的时候,何营长向商会担保镇上的治安他负完全责任。不过,他说,‘弟兄们已经三个月没关饷,总得点缀点缀,好叫他们起劲’;他向商会筹借三万块钱——”

    “商会答应了么?”

    “自然答应。已经送去了。——呀,天黑下来了,还有要事…沧翁什么时候动身?也许不能够赶到埠头上恭送了,恕罪,恕罪!”

    说着,费小胡子一揖到地,就急急忙忙地走了。

    曾沧海假意送到大厅的滴水檐前,就回转来大生气。他咬紧了牙关只是哼,在那座空廓落落的大厅上转圈子。过去的三小时内,他使了多少心计,不料全盘落空了。尤其是这最后的五万元不能到手,他把费小胡子简直恨同杀父之仇!

    他垂头寻思报复的计策,脚下就穿过了一条长廊,走到花厅阶前了。里面的烟榻上一灯如豆,那一粒淡黄色的火焰不住的在跳。他冒冒失失地闯进去,忽然一阵响动,那烟榻上跳起两个人影来,在烟灯的昏光下,他看得很清楚,一个是他的宝贝儿子家驹,另一个便是阿金。

    “畜生!”

    曾沧海猛叫一声,便觉得眼前昏黑,腿发软,心里却像火烧。他本能地扶住了一张椅子,便软瘫在椅子里了。他的几茎稀胡子簌簌地抖动。

    到他再能够看清楚眼前的物象时,阿金已经不见了,只有曾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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